《抱朴子·内篇》至理·弃世求仙诸法

该卷不仅停留在理论层面，还提供了具体的实践方法，如服药、行气等，为求仙者提供了明确的修炼指南。这些方法既体现了道教对于养生的独特见解，也反映了古代人们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

《抱朴子·内篇》整体文笔流畅，文采飞扬，其中“至理”一卷也不例外。葛洪以丰富的想象力和深邃的哲学思考，构建了一个宏大的道教理论体系，使得该卷不仅具有思想深度，也富有文学魅力。

抱朴子说：道家的微妙之处难以识别，因此感到疑惑的人很多。难道我比别人更聪明吗？只不过我偶然对某些方面有些独特的理解，这就像鹤知道夜半的时间，燕子知道戊巳的时辰，但它们未必了解其他事情。我也有一些方法来验证，知道长生是可以实现的，而成仙并没有特定的种族限制。道的精妙之处，无法完全书写下来，而那些浅显的道理，又不足以讲述。过去庚桑楚、文子等人虽然手脚都磨出了老茧，面色憔悴，但他们长期勤奋苦练，最终获得了真谛，这确实是有原因的。

所有生灵，谁不热爱生命而害怕死亡呢？然而，荣华富贵和权势利益诱惑人们的心智，美丽的容颜迷惑人们的眼睛，动听的音乐扰乱人们的耳朵，爱恨利害扰乱人们的精神，功名声誉束缚人们的身体。这些都是不请自来，不需要学习就已经形成的影响。除非是天命所归的仙人，能够洞察事理，看到变通之处，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保持清醒的头脑，认识到生命和名声的轻重缓急，感叹时光飞逝的人，否则谁能放弃世俗的交往和修行的长远目标，抑制个人的嗜好，割舍眼前的欲望，去追求那难以达成的长远功业呢？

有是从无中产生的，形体需要精神来支撑。有就像是无的宫殿，形体就像是精神的住宅。因此，可以把它们比作堤防和水的关系，堤防崩溃则水无法停留；也可以比作烛台和火的关系，烛台燃尽则火无法燃烧。同样地，身体过度劳累会导致精神涣散，气力衰竭则生命会终止。就像树根枯竭而树枝依然繁茂一样，生命之根如果衰竭了，那么生命之火也将熄灭；如果精力疲惫却还想要勉强自己，那么灵魂就会离身体而去。

逝去的人无法再回来，已经枯萎的树木也无法再生长。对于那些通达道理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因此，他们更看重内在的精神修养而轻视外在的物质追求。这难道没有道理吗？所以，那些在山林中修养身心、超脱世俗的人，他们把崇高的名利看作是多余的，把万物看作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并不是在夸大其词或刻意回避世事，而是因为他们真正看透了世事的本质，所以能够轻松地放弃这些如过眼云烟的东西。

因此，他们选择隐居在幽深之处，韬光养晦，隐藏自己的才华和光芒。他们约束自己的欲望，避免看过多的色彩以免损伤视力；他们杜绝杂乱的声音以免扰乱听力。他们清除内心的杂念，保持内心的平静和专一；他们专注于呼吸和放松身心，以达到柔和的状态。他们摒弃了欢乐和悲伤的负面情绪以及外在的得失荣辱；他们割舍了对生命的过度执着和毒害，并在关键时刻保持沉默寡言。他们通过内心的反省来洞察世事，并通过自我观察来发现无形的真理。他们在冥冥之中培养自己的灵根，并对外界的诱惑保持警惕。他们削减琐碎的杂务，以轻松愉快的心态来面对生活。他们追求无为而治，顺应自然的法则。

于是，他们吸收天地的精华，在太清之境中沐浴身心；他们对外界保持警觉，内心却坚守着九精之道。他们在命门之上坚固玉钥，将北极星的力量凝聚于黄庭之中；他们在明堂之上引来三景之光，通过修炼来飞升元始之境。他们在金梁之上采集灵液，让青春永驻；他们在丹田之中凝聚清澈的泉水，引来五城之中的珍珠。在瑶鼎之下俯瞰着炊烟袅袅的美景，仰望着飞翔的禽鸟；瑰丽的花朵含苞待放，天鹿吐出琼浆玉液。他们心怀重规于绛宫之中，在洞冥之境潜藏着九光之神；云雾缭绕而连接天际，长河湛蓝而交汇流淌。他们步履轻盈地行走在乾坤之间，召唤着六丁之神；他们坐卧在紫房之中，咀嚼着金英之精华。秋天的芝草熠熠生辉，朱红色的花朵和翠绿色的茎叶相映成趣；洁白无瑕的珍膏溶化后溢出了霄汉之间的零露，它可以治愈饥饿和口渴，让各种疾病都不再萌发。他们在戊巳之日逍遥自在，与燕子和谐共处、平静饮食；他们拘禁魂魄、制约体魄，使得骨骼坚实、体态轻盈。因此，他们能够驾驭风云、腾空而起，与天地同寿、永生不灭。

即使梁上的尘埃积累了一尺之厚，也不能急于求成地在短时间内完成；即使山洞中的水流清澈见底，也不能草率地将其引流出来。人们常常担心的是听到这些道理却不相信、相信了却不去实践、去实践了却不能坚持到底。成功的人很少而且隐藏得很深，而失败的人很多而且显而易见。世人往往只看到了那些显而易见的失败者，却看不到那些隐藏起来的成功者；因此他们认为天下根本就没有仙道可言。

抱朴子说：堤防坚固则水不会渗漏浪费，油脂丰富则火不会熄灭。龙泉剑因为不轻易使用而常保锋利，而日常使用的斧子却很快就会损坏。雪花因为躲避温暖而能在整个夏天存在，冰块因为深藏而能在酷暑中保存。用单层的布帛遮盖镜子可以防止其灼烧，而普通的草木覆盖也能帮助植物过冬。泥土是容易消除的，但烧制成瓦片后就可以与天地长存；柞木和楢木是容易腐朽的，但烧成木炭后就可以亿万年不败坏。被优待的猪因为晚宰而存活更久，而良马因为过度奔驰而早逝；寒虫因为适应环境而延长寿命，南方的树林因为处于温暖地带而长期茂盛。接触到寒冷的气息则草木会凋零枯萎；遇到温暖的阳光则草木会郁郁葱葱、茁壮成长。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有荣枯不同的结果；难道秋天的收获和冬天的储藏有什么固定的规律可循吗？然而人的生命和死亡期限并不像草木那样受制于寒冷的天气；而延年益寿的道理和补救的方法也并不仅仅是依靠温暖的环境所带来的微弱益处。那么为什么长期保持健康的效果不能实现呢？而世人却墨守成规、不思进取，认为仙道是虚构的、黄老之学是胡说八道；这难道不是很遗憾吗？那些愚昧的人连汤药针灸都不肯相信，更何况是比这些更深奥的道理呢？他们都会说：“像俞跗、扁鹊、和缓、仓公这样的名医，一定能治病救人；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能长生不死呢？”他们又会说：“富贵人家难道缺乏医术吗？为什么他们反而不能长寿呢？这说明人的命运是注定的。”要求这样的人相信神仙的存在，就像是让牛爬上树木、马去追逐飞鸟一样不可能。

抱朴子说：像召魂小丹、三使之丸这类丹药，以及五英八石这些小丹药，有的能立刻消除坚冰，有的能让人入水自浮，它们能断绝鬼神的影响，驱除虎豹，消除五脏六腑的积聚，治愈膏肓之间的疾病，能让猝死的人复活，召回逝去的魂魄。这些药物虽然普通，但仍能让死者复生，那么那些更高级的药物，为什么不能让活着的人长生不死呢？越国的医生救活了已经死亡的虢太子，匈奴的医生救活了已经断气的苏武，淳于意能用针灸治疗脑病，华佗能剖腹清洗胃部，文挚故意拖延治疗时间以治愈危重病人，张仲景能做穿胸手术以取出胸中的异物。这些只是医学的微薄技能，却能有如此效果，更何况是神奇的神仙之道，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人死亡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各种欲望的损害，年老体衰，被各种疾病所害，被毒药所伤，被邪气所伤，或是受到风寒的侵袭。如今，我们引导行气，恢复精力，补脑健身，饮食有节，起居有序，再服用适当的药物，专心一意地修炼，遵守戒律，佩戴符咒，远离所有伤害生命的行为。这样，就可以避免上述六种损害。现在的医生都明白肾气丸、内补五络散、骨填苟杞煎、黄蓍建中汤等药物的功效，服用这些药物的人都能变得健康强壮。像漆叶青蓁这种普通的草，樊阿服用后，活到了二百岁，而且耳目聪明，还能拿针治病。这是近代的真实事情，被良史所记载。另外，据说有个叫吴普的人，跟华佗学习了五禽戏，以此代替导引，也活到了一百多岁。这些药物和技术的效果尚且如此显著，更何况是运用更妙的方法呢？

如果告诉普通人，理中四顺可以治疗霍乱，款冬、紫苑可以治疗咳嗽，萑芦、贯众可以杀死九种寄生虫，当归、芍药可以止住绞痛，秦胶、独活可以消除八风，菖蒲、干姜可以止住痹湿，菟丝、苁蓉可以补虚，甘遂、葶历可以逐痰，括楼、黄连可以治愈消渴，荠苨、甘草可以解毒，芦可以治热并保护伤口，麻黄、大青可以治疗伤寒，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他们宁愿求神问卜，也不愿意相信良医能治病，反而去相信那些繁杂的巫术。更何况是告诉他们金丹可以让人超脱尘世，灵芝可以延年益寿呢？

以前留侯张良，能提出奇策，一代无人能比，他的智谋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他还说可以得到长生。他的聪明才智并不低于世人，但他却说我要放弃人间的事情，跟从赤松子去遨游了。于是他修道养性，绝食谷物一年，寻求轻身飞升的方法。但因为被吕后逼迫，不得不为太子出谋划策，张良不得已，为吕后筹划了请四皓出山的计策，结果如他所言。吕后很感激他，强迫他吃饭，所以他没能修道成功。据孔安国的秘记记载，张良从黄石公那里得到了长生之法，不仅仅是兵法而已。又说，张良本来师从四皓，即甪里先生、绮里季等人，他们都是仙人，张良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仙方。虽然被吕后强迫吃饭，但他不久又修行仙道，秘密地修炼超脱尘世的方法。只是世人不知道，所以说他死了。如果孔安国说的是真的，那么张良就已经成仙了。另外，汉朝的丞相张苍，只是偶然得到了一些小技巧，吸食妇人的乳汁，就活到了一百八十岁。这只是道术中很浅薄的部分，而张苍做到了，得到了中人寿命的三倍。更何况是完备地掌握道术，践行各种秘法，怎么能不长生呢？这件事记载在《汉书》里，不是空口无凭的。

抱朴子说：虽然服药是追求长生的根本，但如果能同时修炼行气，那么效果会更快显现。即使不能得到仙药，只要坚持行气并理解其中的道理，也可以活到几百岁。然而，了解房中之术也是很重要的。因为如果不懂阴阳交合的技巧，过度劳损，那么行气就很难发挥作用。人与气是相互依存的，从天地到万物，没有不需要气来生存的。善于行气的人，可以内养身体，外驱邪气，但普通人每天都在使用气却并不知道。在吴越地区有禁祝的法术，非常灵验，这大多是因为气的力量。掌握这种法术的人可以进入瘟疫肆虐的地区，与病人同床而自己不被感染。甚至可以带领数十人同行，使所有人都无所畏惧，这就是气可以用来抵御天灾的明证。有些邪魅山精侵犯民宅，用瓦石掷人，用火烧人房屋，或者现身往来，或者只听到其声音言语。而善于使用禁术的人可以用气来制服它们，使其立即消失。这就是气可以用来制服鬼神的证据。进入山林多有毒蛇的地方，普通人经过都会受伤，但善于使用禁术的人可以用气来保护自己，使方圆数十里内的旅伴都免受伤害。又能制服虎豹和蛇蜂，使它们都不能动弹。用气可以立刻止住金疮出血，又能接骨连筋。用气可以抵挡利刃，让人踩踏、刺击都不受伤害。如果人被蛇咬，用气可以立刻治愈。近年来，左慈、赵明等人用气禁水，使水倒流一两丈。又在茅屋上点火煮食，而茅屋却不被烧焦。又用大钉钉柱子，钉入七八寸后，用气一吹，钉子就被喷射出来。又把沸水禁制住，投入百余钱，让人用手探入水中取钱，而手却不会被烫伤。又禁水放在庭院中露天，大寒天也不会结冰。又能禁止一里内的人做饭，使他们都无法蒸熟食物。又能让狗不叫。以前吴国派遣贺将军去讨伐山贼，贼中有善于使用禁术的人，每当交战时，官军的刀剑都拔不出来，弓箭射出的箭都会反射回来，导致不利。贺将军有才智，于是说：“我听说金属有刃的可以被禁制，有毒的虫子可以被禁制，但那些没有刃的物体和无毒的虫子就不能被禁制。他们能禁制我们的兵器，但一定不能禁制无刃的物体。”于是制作了许多强劲的木棒，挑选了五千名精壮的士兵作为先锋，全部用木棒攻击那些山贼。贼人依赖他们善于禁术的人，却无法防备这种情况。于是官军用木棒攻击，大败贼人，那些善于禁术的人果然无法再施展法术。被打死的贼人达万人之多。气是由身体产生的，其效用如此显著，怎么能否认它可以帮助人们辟谷治病、延年益寿呢？仲长公理是个有才智的人，他写了《昌言》一书，也论述了“行气可以让人不饥饿、不生病”。他说：“我最初并不相信这个观点，但是尝试过之后发现确实如此。修身养性的方法如此简单而我却没有发现，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心神被世务所牵绊、思绪被人事所占据吗？别人不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一定和我有同样的困扰。”以前有位明师知道不死之道，燕国的君主派人去学习却没有成功而明师死了。燕君对他的使者发怒要杀了他。有人劝谏说：“人们所担忧的莫过于死亡，所重视的莫过于生命。那个明师自己丧了命又怎么能让我们的君主不死呢？”燕君于是没有杀他。这样的劝谏可以说是非常有道理的。假如真的有不死的方法，像我听说的行气之法那样，那么那些说明师死了的人未必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因为他们不能放弃世事去修炼它，所以，虽然知道却无益于自己，并不是因为没有不死的方法。”又说：“河南密县有个叫卜成的人，学道已经很久了。后来他辞别家人离去，他起初走路的步伐稍微快一些，然后就飞入云端不见了。这就是所谓的身体轻盈白日飞升的仙人啊。”陈元方和韩元长都是颍川的高士，他们与密县相近。这两位之所以相信天下有仙人存在，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父祖辈曾经见过卜成成仙飞升的缘故吧。这也是证明有仙人存在的一个证据。